尋找白鷺

水岸精靈 藍 影 攝
我一直想去山林湖泊、沼澤濕地尋找美麗的白鷺。這是一件埋藏在心底、醞釀已久而未能成行的憾事,猶如想去見一位故人,卻因瑣事纏身而耽擱日久。
七月和八月正好有兩個月假期,我終于可以出發了。可是,要去哪里尋找這位“故人”呢?
我打電話問朋友阿偉,要不要跟我一同去尋找白鷺?阿偉欣然同意,立即開車前來與我同行。阿偉的爽快與直接,使我聯想到蘇軾和張懷民。北宋元豐六年十二日夜,月色入戶,解衣欲睡的蘇軾忽起興致,前往承天寺尋張懷民,正好張懷民也沒睡,兩人便在銀光滿地的庭院中散步。這是何等的默契與雅興。
“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耳”,我和阿偉就像蘇軾文中所寫的閑人。我正值學校假期,阿偉從事自由職業。
“你為什么如此爽快就答應同我一起去尋找白鷺?”我好奇地問阿偉。
“近來人生多有困惑,眼前如被迷霧遮攔,一片迷茫,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,或許同你出去走走,能夠換個角度思考問題也未可知。”阿偉手握方向盤,目光望著前方,仿佛自我安慰般說道:“有些答案,或許在前行的路上才能找得到。”
車在蜿蜒的山道上行駛。車窗外天氣晴朗,藍天白云,山野墨綠。我們直奔港口區光坡鎮紅沙村漁鷺園,這是我所能想到唯一可能有白鷺的地方。很多年前,我就聽說這里有一位守護白鷺的老人。
我和阿偉興致盎然地來到漁鷺園。然而,當地的村民告訴我們,那位守護白鷺的老人已經去世多年,白鷺也早已飛離了這里。
我抬眼望去,這里的建筑依舊殘留著白鷺生活過的痕跡,印有白鷺和老人和諧相處的照片還掛在宣傳欄上,為觀鷺而修筑的亭子,在遠處的山腳下靜立。屋后山上竹林茂密,翠色欲滴。路旁的濕地水草豐茂,厚實濃密,猶如一張巨大的地毯般鋪展開來。這里靠近大海,漲潮時海水倒灌,小魚小蝦就會游到濕地里。
人去樓空,令人唏噓。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想起唐代詩人崔顥的詩句:“昔人已乘黃鶴去,此地空余黃鶴樓。”白鷺雖然不是黃鶴,但是我們當地的老人常將白鷺認作白鶴,并稱之“白鶴”。
“這里的環境確實很適合白鷺生存,只是不知道白鷺為什么要離開這里?如今又飛去了哪里?”我喃喃自語。
“白鷺為什么要離開這里?”我的自語被一位村民聽到。她面露惋惜,看著我說道:“海對岸的人來這里掃墓,放了很多的爆竹。那巨大的響聲嚇壞了白鷺,白鷺慢慢就飛離了這里。白鷺飛離這里后,老人不久也去世了。說來也神奇,老人下葬的那天,有將近兩百只白鷺突然又飛了回來,在濕地上空盤旋,追隨送葬隊伍,好像是歸來為送老人送行。”言語間,她似在訴說失去了一大群孩子一樣傷心。
“你知道白鷺飛去哪里了嗎?”阿偉問。
“聽說是飛到紅沙灣去了,有村民出海時見過它們。”她答道。
“離這里遠嗎?”我頓時興奮起來,迫不及待地問。
“不算很遠。從這條路往前走,一直往海邊的方向,那里有一個小賣部,白鷺就筑巢在小賣部后面的樹梢和竹枝上。”她熱心地為我們指路。
我和阿偉匆忙謝別村民,驅車趕往紅沙灣。
到紅沙灣時,已是傍晚。我們終于如愿以償,見了心心念念的白鷺。此刻,大海的潮水退去,紅樹林盤根交錯,茂密如林,灘涂上露出被海水侵蝕、形狀各異的礁石。晚霞絢爛,如同火焰一般在天空中燃燒,層層疊疊。
白鷺站在樹梢枝頭,身姿高挑優雅,披著雪白的羽衣,如同穿著婚紗的新娘。它們細長如鉤的脖子,秀氣的腦袋,又長又尖的喙,透出靈性。白鷺揮動著翅膀,輕盈如紙片翻飛。它們發出清越的鳴叫,此起彼伏,經久不息,仿佛在演唱一曲大合唱。
遠處的天空,陸陸續續有白鷺飛回來。它們如游子般,展翅徑直飛來,雙翅劃出優美的弧線,如同舞者律動的手臂。臨近樹梢,它們緩緩低飛、滑翔、盤旋,最后輕盈停落。枝頭仿佛落了一場大雪,枝葉顫動,“白雪”紛飛。鷺群歡快地叫著,跳躍著……
阿偉掏出手機,高興地在樹下穿梭,用鏡頭聚焦這一只只白色的精靈。跑著跑著,他突然停下了腳步,若有所思,繼而感慨道:“我們又何嘗不是人間的一只白鷺!”
我看著他,默然沉思。
就在這時,阿偉開口,聲音低沉而清晰:“羽毛雖被污泥沾染,它卻始終守護著身上最后一片潔白。”
□ 蘇樹苗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