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山石

彼時在外地讀書或是異地工作的日子里，我最想念的便是父親煮的一碗面條。

父親是南方人，卻尤愛吃面條，家里冰箱門上的隔板內總有面條的“一席之地”。父親煮的面條，是超市里買回的普通掛面。與常規做法不同的是，父親講究面條不能一鍋煮到底，怕是“淡了湯味又糊了面條”，所以面條和菜碼湯汁要分著煮。父親煮面條的菜碼以青尖椒和雞蛋為主，火腿、裙帶菜或前一餐的剩菜碎肉輔之。做法是先將雞蛋、青尖椒、蒜等配菜炒香，而后加水煮沸，湯水沸騰之際將裙帶菜撒入提鮮，隨之關火盛出備用。“先炒后煮”做出來的湯汁呈黃白色，味道濃郁鮮美，嘬上一口回味無窮。比起菜碼湯汁，煮面條就容易得多了。清鍋沸水入面，甩鍋粘住即為熟。隨后將煮熟的面條盛進先前準備好的菜碼湯汁，一碗湯濃面清的面條就可上桌了。

我極愛吃父親煮的面條，無論早餐抑或做夜宵，它總是能滿足我不同時刻的口腹之欲。只要我開口說了，無論清晨還是深夜，父親一定立刻起身去煮。

有一天，我在上班途中與他人車輛發生剮蹭，隨即打電話給父親問他要保險電話，電話號碼問到后，他卻啰嗦反復，不斷打進電話問，在哪個位置？怎么會碰上的？嚴不嚴重？沒有什么比通勤趕時間時插一腳麻煩更讓人不快的了，我氣惱地對父親說：“別管！我自己可以解決！”掛斷電話后，我意識到自己語氣重了，但眼下忙著處理事件，歉疚感在大腦里一晃而過。

晚上回到家，我們就這件事情進行探討。父親說：“白天問你細節你又不說，你告訴我就知道教你怎么處理，為什么總是掛斷電話呢？”我說：“對方車主站在馬路邊等我，根本沒有時間給你解釋那么多?！彼f：“講個電話能需要多長時間?！蔽腋赣H看問題的態度、角度總不相同，這導致我們經常爭吵。我脫口而出說：“每次遇到問題，詢問你還不如問我朋友給的解決辦法及時有效。以后我的事你少管！”

我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口無遮攔，那些話在攻擊父親的同時也狠狠刺向我，明明自己也不想這樣的，話到嘴邊就變得強硬和蠻橫。白天他一定是因為我的語氣著急而在電話另一頭不安，做父親的，怕的就是自己的女兒吃虧??！我又何嘗不懂其中深意呢。

第二天一早我買好早餐放在父親常坐的桌邊，但他沒有吃。父親的怒跟他的愛一樣，沉默不語，可以憋上好幾個小時，甚至好幾天。他沉默不語的樣子，像無風無雨時的大樹，佇立一旁，看不出一點神色變化。我知道自己又一次傷害到他了，但羞愧使我張不開口，相較于與母親相處得自如，我總是很難對父親吐露心聲，表達自己對他的情感。

爭吵后的冷戰一連持續了好幾天。一天晚上，我收到父親短信：喝奶茶嗎？父親散步時遇到奶茶店，用不經意的一句詢問原諒了我。這樣的順路捎帶是常事，想起有幾次他還開著視頻讓我自選吃食。我就勢下坡，紅了眼眶，說我想吃面條。父親說，等我回家給你煮。

生活復始，父親就像盛裝面條的容器，無論兒女是何種模樣，他總能包容。而父愛就藏在這一碗面條里，滿載著對兒女的深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