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石志滾

“巴育爹”是苗語的譯音，是蜻蜓幼蟲學名水蠆的稱呼（苗文bad youx jed）。“巴”字在苗語中有強勁、雄壯之意，比如公黃牛叫“巴優”，公水牛叫“巴擬”。

巴育爹常見于水邊或田野，體扁闊長形，背部呈節狀，9至10節，體長4至5厘米，褐色或稍帶綠色，頭部較大。巴育爹性情兇猛，喜歡捕食小型水生昆蟲及幼蟲，甚至可以捕食小魚和蝌蚪，有水中霸主之稱。

巴育爹生長發育周期長，對環境要求非常高，是水污染程度的生物指標，被稱為活的生態檢測器。河池市都安瑤族自治縣永安鎮八達村是一座苗族村落，濕地寬闊，食物豐富，生態環境好，適合水生生物生長。夏秋時節，巴育爹、稻花蟲、土狗（學名螻蛄）、小蝦及迷途的小魚，在淺水區和河灘成群結隊，愜意漫游。尤其巴育爹，它們在水里“周游列國”，充當群主，一待就是2至3年。巴育爹上岸后，再經3至5年磨煉，連同水下4至5次，前后超過10次蛻皮，最終修成正果，長出美麗的翅膀，以蜻蜓的靚影瀟灑飛舞，不時以優雅的姿態對養育自己的清溪碧水一次又一次地輕吻，以自己的方式，守護著八達苗鄉這個恬靜如怡的家園。

八達人對巴育爹知根知底。有人說巴育爹是苗族人的精神伴侶。

各地苗語對水蠆的稱呼讀音有些差異，湘西花垣縣的苗語里，水蠆叫作“巴泳爹”（苗文bad yongx jel），當地的石維成大叔說，“泳”是河水的意思，讀音有地域性特點，但表達的意思與各地苗族是一樣的，花垣的鄉親鐘愛巴泳爹，入藥、上桌皆有。

如今臘爾山地區注重生態環境保護，輕易不去捕撈，這是好事呢。據悉，禾庫鎮東努苗寨一帶水資源豐富，水質清澈，富硒，含有16種礦物質，富硒農產品和風味小吃很多。東努苗寨是富硒大米的核心主產區，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力度非常大，巴育爹與那里的河道和田野相依為命，自然也生長得好。

可見，苗族人對巴育爹情有獨鐘。

都安瑤族自治縣屬喀斯特地貌，地下水網縱橫交錯，很多山間盆地常雨季積水成湖，八達濕地便是如此。雨水從山地田野帶來豐富的食物，供養魚蝦。這里魚的品種豐富，有鯰魚、塘角魚、鯉魚、鯽魚等等。記得小時候，晚秋時節，清塘打魚時，巴育爹與魚一同被撈絞和簸箕撈起，倒進籮筐。分魚時，大人們先將夾雜在魚里的巴育爹挑揀出來，而后連同分得的魚拿回家。巴育爹不壓秤，且屬蟲類，所以不當產量來分配。巴育爹看起來是翅蟲模樣，鮮炒食用口感和味道一般，但油炸后配上姜蒜黃燜，味道就大不一樣了。然而，那年頭家里缺油，巴育爹便也不太搶手。細心的老鄉會把巴育爹放到小火上與小魚仔一同烘干。油炸的或烘干的巴育爹與小魚干跟黃豆一起燜煮，那香脆就很招惹味蕾，真是苗鄉一絕，連野貓都想入戶搶吃。

七八歲的年紀，秋夜，我們和大人到時令湖水消退后的圍塘邊守魚，哪怕下水冷得發抖，只要月亮照得見，我們就會拿上撈絞和簸箕，到水邊撈捕巴育爹。運氣好時，每次捕撈都能得到一到兩只巴育爹，有時還撈得幾只小蝦。印象中，大人不是專門撈捕巴育爹，他們干的是下水摸魚，或用撈絞沿河堤撈蝦，這些小孩干不了。那年頭缺吃，只講數量，不論品相，不談保健養生，人們便也不太惦念巴育爹這等鄉土小蟲。現在想來，在物資匱乏的年代，能吃上巴育爹，其實是我們趕巧走運。

近年回鄉，不時有巴育爹犒勞。好些人家，還收藏起烘干的巴育爹，待逢年過節兒女回家或貴客來了，就拿出來盛情招待。顯然，吃膩了大魚大肉，人們就念想著環保的大自然饋贈。于是，巴育爹成了美食奇貨。

巴育爹是中醫常用的蟲藥之一，多用于腎虛所致的各種疾病，有補脾、益氣血、利水消腫等功效。古代醫學史書《名醫別錄》《本草圖經》《本草綱目》均有記載。苗鄉民間有傳，“常吃巴育爹，生活好比老司機開新車”。難怪八達的小洞、白山、坡葉幾個以捕撈出名的苗寨，常吃巴育爹的苗家漢子，身板壯實。尤其小洞苗寨，好些熱衷于捕撈行當的女人，家里的餐桌不時擺上一碟“巴育爹魚干燜黃豆”的美味，一個個吃得精氣神十足。

當年體弱氣虛的我們，除了感喟于巴育爹頑強的生命力而受之影響，也是得過巴育爹的滋補和拯救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