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韋朗懷

離別北海已有太多年。不時會想到大海，特別在夜闌人靜的時候，潿洲島——一個令人心顫的名字，跳入我的腦際。潿洲島就像不忍釋手的書卷，波光粼粼的書頁，隨著海風一頁一頁地翻過……

“忽聞海上有仙山，山在虛無縹緲間。”年少輕狂時，我初到北海，聽友人說北部灣上有一座島叫潿洲島，素有“海上蓬萊”之稱，是中國最年輕的火山島，讓我不禁心神向往。

有一天，我突然心血來潮，決定要去潿洲島走一趟。

清早，我從北海港口出發。在茫茫的大海上，游輪航行了大約兩個小時，于海天交匯處隱隱約約地出現了詩意的一丘綠色——潿洲島就在眼前了。游輪漸行漸近，潿洲島亦愈來愈清晰。在一望無垠的海面上，一座弓形的島嶼出現了。

游輪靠了碼頭，放眼望去，岸邊怪石嶙峋，碧樹環繞，綠草叢生。鱷魚嶺像極一只美人的手臂，在海面上把豬仔嶺和南灣港溫柔地環抱著。令人稱奇的是海灘上那些淡黃色的細沙，經受海水長期的打磨、沖滌，質地細如精鹽。腳還沒踏上去，就感覺非常柔軟。

藍天、白云、碧樹、黃沙，海天一色，玩了兩天，我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了潿洲島。

1996年夏，偶然一個機會，我再次登上潿洲島，當了一名教師。剛到一個月，我就基本適應了島上的濕熱氣候，也習慣了臺風天氣和海魚的味道。工作之余，我就在島上四處游走：到火山口遺址想象當年巖漿的狂熱；在豬仔嶺上摘仙人掌成熟的果子，偶爾遇見幾條又短又懶的青竹標蛇。有時到學生家里拉家常，到漁村里買木菠蘿或買魚干；與同事騎自行車到海邊看日出、游泳和撿貝殼……更為瘋狂的是，曾經到對面的斜陽島小住幾日，了解島上的風土人情，品嘗了斜陽島特有的海鮮，那無比鮮美的味道，至今還回味在記憶中。

當時生活條件較差，島上白天沒有電，晚上7點到11點限時供電，游客沒有像現在的那么多。我和3個同事住在二樓，旁邊是教室。二樓走廊中間的天花板上有一個天窗可以通到樓頂。有一天，我們爬上樓頂才發現上面很寬敞，長二十多米，寬七八米，隔熱層很干凈，除了沒有圍欄外，只要不走到樓頂邊緣處，倒是適合年輕人在上面觀賞風景，暢談人生的好地方。因為高的緣故，視野更為寬闊通透，天高云低，整個島嶼的景色盡收眼底。

站在樓頂，人與大自然直接接觸。清新如洗的空氣，使人身心飄飄然。一片片香蕉林、甘蔗林……整座島的綠色全臣服在腳下，感覺自己就像指揮千軍萬馬的將領。

我喜歡夜里看潿洲島，慢慢地欣賞它的另一種美。我覺得它像一冊古香古色的書籍，獨特又充滿詩意。

獨在幽處，我不禁冒出一些問題：潿洲島是怎樣形成的？是誰首先發現潿洲島？它有哪些人文方面的東西？

在海浪的呢喃聲中，我仿佛看到巖漿在海底不斷噴出，歷經數年，造物者終于在北部灣的海面堆起一座南北長6.5千米，東西寬6千米，面積24多平方千米的火山島。日曬風蝕，歲月把堅硬的火山巖，逐漸風化為的紅泥。遷徙的候鳥，無意中將種子帶到島上。于是，島上開始出現生命的綠色。久而久之，整座島嶼被綠色慢慢地布滿，被裝扮成一顆美麗的翡翠。

穿過歷史的云煙，我仿佛看見一千多年前的一些漁人，或許他們經歷驚濤駭浪，無意中發現這片人間凈土：幽靜的環境，肥沃的土地，肥美的魚蝦……從此，島上開始有人居住、生活，細軟的沙灘上留下了一串串人類的腳印，裊裊的炊煙代替了寂寞的火山濃煙。

“南珠生合浦，庶幾匹明月。”合浦一帶的珍珠以優質、細膩的特點名揚天下，“莫向沙邊弄明月，夜深無數采珠人。”可見當時北海一帶，采集珍珠成為一門職業。據史書記載，自晉朝以來，潿洲島已成為珠民聚居之地，直到明代亦是人們居住地，島上慢慢地出現養殖珍珠的珠池；清朝時，潿洲島上的居民多次撤離、遷徙。后來潿洲島又迎來一批移民，他們成為近代潿洲島主要的開拓者。

“日射潿洲郭，風斜別島洋。交池懸寶藏，長夜發珠光。”歷史上第一個登上潿洲島的名人是明代著名的戲曲家、文學家湯顯祖。他曾被貶到廣東湛江的徐聞縣任該縣典史，他途中登島游覽島上美景，觀看了珠池后寫下一首五律詩。正是湯顯祖的詩作，在潿洲島歷史和人文史上寫上濃墨重彩的一頁，使這座寂寂無聞的小島在北部灣上空發出耀眼的光芒。潿洲人民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戲曲家，特別在鱷魚嶺公園設立他的雕像，讓相思樹的清香和南灣的浪聲，永遠陪伴他揮毫吟詩……

現代著名的文學家、歷史學家郭沫若也與潿洲島有段奇緣。1963年元月，原潿洲中學議定校訓來激勵教職工，眾人動筆后仍然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。他們中有一位膽大人的建議，干脆寫信給時任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，請他題寫校訓。信寄出后，教職工們白天盼來夜也盼。一個月后，竟然收到郭沫若辦公室寄來的特大掛號信。打開一看，竟是郭老親筆題寫一副對聯：“興無滅資鼓足干勁；專深紅透樹立雄心。”書法古樸遒勁，力透紙背，落款處署名是郭沫若，并蓋有郭老的印章。看到如此珍貴的墨寶，眾人紛紛叫好，非常激動。郭老給潿洲中學題詞的消息，很快在島上傳遍，成為潿洲人很自豪的一件事。

我曾在潿洲中學見過這幅裝裱好的對聯，一左一右懸掛在一個校長辦公室里。經過歲月的洗禮，發黃的紙面上沉淀著歷史的云煙，默默地講述著它的傳奇……

轉眼，離開潿洲島二十多年。夏夜時，我會想到把睡具（涼席、薄毛毯和枕頭）搬到樓頂，在樓頂過夜的情景。沒有電，我們就仰望星空，遠眺航標燈閃爍的大海。茂密的相思樹，散發著獨特清新的幽香，蟋蟀淺淺低唱……

在島上教書三四年生活，是我一生中最珍貴的回憶，也是最美的散文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