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潭悠悠
□ 金小林
家鄉的那條小河,就像一條細長的飄帶,曲曲折折地從深山里頭抖出,繞過我們的村前,向遠處爬伸而去。那河叫什么名字,我沒聽大人提過,但它確確實實是跟我們童年維系在一起的。
那河里的水,緩且清澈,在潭底掉顆紐扣也能找著。每到夏天,我們常跑到村口外的小潭洗浴兒。當然,每次都是偷偷地溜出去的。大人們知道了,準打你的屁股,然后再用那個都快爛掉了的民間傳說來嚇唬我們。
回想起打屁股,即便是現在,依然有些心悸。大人們打你時用的不是手掌,而是從山上折來的“山刺”——老杉木針。只要輕輕在你屁股邊一抖,就有如萬箭穿心般疼痛,但又不傷著筋骨。而最要命的是,夏天我們都只穿一件薄薄的短褲。因此,洗浴兒歸來,最怕大人們用手指甲劃我們的小腳肚。這一劃,可就什么都露餡了。
打歸打,我們還是常跑去洗浴兒的。那年月,生性好玩的孩子們實在耐不了冷清。洗浴兒對我們來說,已是一種莫大的誘惑了。只要“撲通”一聲跳進水潭里,我們便會活像一條逃回水里的魚,快活得不得了。
童年的我是在家鄉那條小河里泡大的,自然也就免不了常挨打。但有一次最讓我刻骨銘心。
那時我們還沒上小學,家里養著頭水牛。我的任務是看牛。水牛怕熱,一到夏天,牛虻又多,直想往水里鉆。一個人在山里待著看牛,讓我受不了,于是便悄悄地把牛趕到了村外的小河里。自己便脫了衣服在上游洗浴兒。
等我盡興上岸時,水牛啥時早已沒了影。
那天水牛跑到村口,啃了二叔公家的半畝秧田。父親聞訊后趕來,二話沒說,用“山刺”打我的屁股。而后一把拎起我便往村口水田里拖。父親要把我踩到水田底里去。我母親哭天喊地,在后頭扯住父親的衣服就是不放手。后來是二叔公站出來替我說了話,才僥幸逃過一劫。
再長大些,我們便不好意思再光著屁股在小河里洗浴了。童年在家鄉那條小河里洗浴的歲月便算過去了。
而今每次回家鄉,路經少時洗浴兒的水潭時,總會情不自禁地向那里張望,渴望見著一群光屁股,在那里嘻嘻哈哈嬉水打水仗的孩子。
然而,那潭底爬滿的綠苔,卻分明寫滿了寂寞。


